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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向民间信仰者传福音?

在基督教宣教运动的历史中,基督教与非基督宗教的关系一直备受广泛的讨论与关注。由于亚洲地区具有丰富及多元的宗教传统,基督教如何在多元的宗教处境中作信仰告白,诚然是教会不能回避的挑战。

多元宗教中的信仰告白

就中国(华人)社会的处境而言,民间信仰的影响可谓无远弗届。有学者指出,中国人的主流宗教,并非佛教及道教,而是民间信仰。 1民间信仰并非以制度宗教(institutional religion)的形态存在,而是散布式(diffused form)的宗教生活与经验,即宗教信仰渗透于日常生活不同环节中,不具备严格的教义、宗教经卷及宗教团体。 2华人常见的「拜神」,就是民间信仰的具体表达。拜神与一般意义的宗教不同,当我们问中国人「信什么教」时,他不一定明白您的意思,但他却可以轻易地回答「拜什么神」这问题。对中国人而言,他可以同时因应不同的需要「拜」不同的神祇(如黄大仙、观音、妈祖),却不代表他加入了某一宗教或宗教团体(黄大仙教?观音教?妈祖教?)。

换言之,宗教折衷主义或多元主义是中国民间信仰的特质。中国人拜神时,真、伪的角度从来不是他们首要的关怀,反而灵验与否才是最重要的考虑。这位「神」可否帮助我趋吉避凶、风调雨顺?这比是否独一真神来得更贴身和重要。 3

部份基督徒传福音时,倾向以「从上而下」式的「真、假神」之辨/辩的取向,即把所有非基督宗教视作异教、迷信、偶像,再论证创造天地的独一真神的存在。在多元宗教的现实处境中,当我们问「基督徒如何向民间信仰者传福音」时,除了这种「护教式」的信仰告白外,还有没有其他可能?

知己知彼的信仰分享

笔者相信,传福音是信仰的分享,基督徒面对拜神者的时候,能否及如何从合适的角度切入分享信仰?我们除了向他们宣告这是迷信及拜偶像外,有没有退一步认识及了解,为什么人们会趋向民间信仰?所谓知己知彼,基督徒分享信仰的时候,必须针对拜神者背后的宗教世界,特别是有关仪式反映华人的宗教及心灵需要,再反省如何作基督教的回应。

以华人普遍的丧葬礼仪为例,4基督徒很快便将此界定为迷信与拜偶像。在丧葬仪式上,为什么生者要为死者超渡亡灵呢?这岂不反映华人心底里其实对死后世界及生命(灵魂)有强烈的信念,并且承认死者离世后必须面对审判?因此,超渡及解幽仪式正是针对这种「罪感」意识而提供的「解罪」与忏悔。 5一直以来,基督徒均有「常识」式的误解,以为中国人并没有「罪」观,或以为中国人所理解的「罪」就是有否犯法(crime),而不是宗教涵义上的「罪」(sin)。不少人更以此来解释为何基督徒传福音时提及「罪人」,会引起对方那么大的反应,就是因为对方并不认同自己犯「罪」(法)。 6不过,如果华人真的相信自己生前没有犯「罪」(法),又何须在丧葬仪式中替亡灵超渡、解幽呢?丧葬仪式反映中国人的宗教需要──如何处理人性及罪性,以及灵魂安息的问题,关键是基督徒有否充分的认识与掌握,以至我们能更有效地传讲福音。

同时,在丧葬礼仪中,为什么生者要为死者预备那么多东西(供品)?就是因为生者相信死后有另一个世界,死者在那里继续生活。谁告诉我们,人死后仍要住大房子、买东西、上网、交税、娱乐、享受等呢(这从生者焚化给死者的纸扎用品可反映)?没有,这一切都出于生者的假设而已。灵魂观念的产生源于原始人对死亡的恐惧,不承认死是生命的终结。面对尸体的腐坏,人会感到生命的完全消灭,但灵魂的观念却让人相信死后仍有脱离肉身的生命。我们都是从已知来想像未知,我们唯一的经验就是在生的经验,所以生者按着这世界投射出另一个死后的世界。

这种心态反映生者的焦虑及疑惧,正因为人不能往返生、死世界,作为死者的挚亲,惟有假设有这个死后的世界,希望为死者预备各种所需。同时,这在在反映生者的心理与信仰。有趣的是,生者好像对死后世界有充分的认识,因而为死者作好各样预备,却恰好反映人们其实对死后世界的真正生活持恐惧、悲观的态度。 7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把儒家主要的关怀集中在如何做人(仁)。然而,儒家对死亡存而不论的结果,却给佛教、道教及民间信仰留下极大的空间。生与死之间原来有着密切的关系。基督教对生命(生与死)的透视──「未知死,焉知生?」相信正是我们需要向中国人传递的福音与信息。

基督徒的自我反省

《出埃及记》三十二章记述了以色列民拜金牛犊的故事,正说明人按现实需要来「造神」。因此,民间信仰的发展正好成为一面镜子,反射人在其中的诉求。各式各样满足人需求的神祇,背后正是一张真实的生命(苦难)清单,反映人面对生与死及当中的困惑。笔者有一次考察扶乩时,与一位妈妈交谈,她表示儿子患有肾病,病情反覆,每次到医院覆诊时均担心不已。她带同儿子到那些道堂,大仙借着扶乩赐下的药方却给她极大的安慰。

当然,我们要小心,反省基督教的回应时,不要把基督教沦为另类的民间信仰,单凭灵验来吸引人(这其实蛮奏效与吸引)。我们必须正视:在福音书里,耶稣基督面对魔鬼的试探时,表现出来的是神儿子的「自限」。魔鬼对耶稣的试探其实是诱导耶稣以神迹来证明及强化神儿子的身分,并且以速成的手法来实现神儿子的使命。三个试探的核心是诱导耶稣以神迹、权柄及奥秘来取代十字架,以胜利的弥赛亚否定受苦的弥赛亚,令神儿子步向叛逆神的道路(参太四1~11)。 8

因此,作基督徒的意思并不代表我们可以免受现实生命的苦难,我们宣讲的福音不等于趋吉避凶、一帆风顺的成功神学,而是借着我们的见证,在现实生活的艰难与挑战中展现基督教对生命及存在价值的理解,不在于满足及追求一己之福,而在于因着基督耶稣而与神和好,并得着丰盛的生命。

另一方面,基督徒也是福音的使者,所传讲的并不是有关死的信息,而是活的见证。到底我们有没有关爱邻舍,让他们在生活困苦中因着我们的同在而经历上主的爱?我们必须以行动来传讲福音,分享主爱。

主耶稣说:「我来了,是要叫羊(人)得生命,并且得的更丰盛。」(约十10)面对民间信仰,也许我们首要的态度不是单单宣判这些信仰为迷信,而是逼使我们反思福音的价值与意义。

注:
劳宝霞:「『中国民间宗教』才是中国人的主流信仰––––访中文大学宗教系教授欧大年」,《明报》(一九九七年一月十八日);欧大年(Daniel L. Overmyer)着:「中国民间宗教的秩序和内在理性」,《宗教与中国社会研究中心通讯》,第三期(一九九八年十二月)。
关于制度宗教与散布宗教的讨论,参C. K. Yang: Religion in Chinese Society: A Study of Contemporary Social Functions of Religion & Some of Their Historical Factors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70), p.294~295.
Daniel L. Overmyer: Religions of China: The World as a Living System (New York: Harper San Francisco, 1986).
邢福增:「基督徒看祖宗祭祀」,《廿一世纪基督徒装备100课》,黄邓敏主编(香港:世界华人福音事工联络中心,二○○五年),第六五六至六六二页。
黎志添:「香港道教斋醮中的『祭幽』仪式与现代社会的意义关系」,《道教教义与现代社会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郭武主编(中国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二○○三年),第四七四至四七五页。
Wolfram Eberhard: Guilt & Sin in Traditional China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67).
蒲慕洲:《墓葬与生死──中国古代宗教之省思》(台湾台北:联经出版公司,一九九三年),第二二三至二二四页。
杨腓力(Philip Yancey)着、刘志雄译:《耶稣真貌》(台湾桃园:提比哩亚出版社,一九九七年),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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